國際衍生性金融信用危機乃其因彰彰(二) ──歷史場景的回視
二、歷史場景的回視
泡沫經濟過度膨脹的後果從前就曾被世人所共睹。上個世紀曾經以「日本第一」論昂揚全球房地產市場的日本國, 到了九0年代, 其泡沫經濟破滅但外貿仍舊暢旺、股市迭創新高、外匯存底亦居高不下, 世界十大銀行也總有八、九家是日本的銀行(雖說很多資產是銀根放鬆下泡水──像是不敢處置或認列已成呆帳之跌到谷底的土地等資產──得來的), 但關鍵的國內需求卻呈現遲滯、物價水平呈現低成長指數的「雙低」狀態, 至此, 日本政府與金融界合謀打造的「全球吸金機」形象, 可謂骨子畢露, 再多的外貿出超, 也彌補不了八0年代以來貨幣面、收支帳面與供需的實質面愈形「脫節」的縫隙了──產業的產出不能獲得有效需求的支撐, 經濟的總體產出額(GDP)的成長率由停滯落到負數, 半個世紀來號稱不倒的信用組合(信用合作社)、巨型證券會社、乃至銀行, 紛紛倒下的危機再也無法掩飾。這些可說是日本二戰後經濟快速發展的大功臣──政府的財、經部門在自欺欺人、不能當下解決問題所產生的苦果, 與 1997 年發作的亞洲金融危機本就是兩回事, 不過是發生合流的效應罷了。
至於台灣在過去幾年來則以預算來解決銀行業的呆帳問題,於民國 94 年達成「第一階段金改」降低逾放比至 5% 的目標, 而公部門所付出的代價──包括金融重建基金的投入額、及銀行營業稅由 5% 調低至 3% 的租稅補貼──共達約五、六千億元之數!即再轉嫁到人民的納稅錢上。這些花費固然拯救了金融業浮濫放款所造成的弊病, 卻使得金融機構愈加有恃無恐地引進包裝層次更複雜的衍生性商品, 且已讓那幾年台灣政府能投入在經濟發展建設類別的總預算佔比減少, 這實質地讓本島慢了好幾年的發展動能。
至於熱錢的威力, 可以 1992 年 9 月 15 日英磅遭逢到索羅斯主掌的量子基金等國際避險基金的突擊放空事件為典例。其時英國的央行英格蘭根行(Bank of England)動用了外匯存底總額七百八十八億元的三分之一來進行買進、並將利率調到 15% 之高以維持英磅價位的操作, 仍是應付不及, 防衛失敗, 竟致英磅匯價於一日內遽跌 15% 之多!英磅對馬克的比價輕易跌破了歐洲匯率機制(ERM)所允許的下限, 英國一夜間就損失外匯存底達 50 億美元之數, 盡入國際投機客的口袋, 光索羅斯就狂啃了 10 億美元(同時間另由義大利與日本等國坑了 10 億美元), 英人稱之為「黑色黑期三」(Black Wednesday)。其起因則為彼時英磅的幣值已被英國金融體系所高估, 又為遵守歐洲共同體的匯價漲跌幅限制規定(那時的 ERM 是以區內最大經濟體德國的馬克為基準)不肯適時貶值而埋下火種。相同的情況在五年後於東南亞(以七月分泰銖大跌 23% 為一連串骨牌效應的起始)、南韓、俄羅斯等國再次重演, 而這些國家的問題更多, 包括了財政/貿易雙赤字、外匯缺乏/或為了維持匯價而耗盡子彈、逾放比很高等, 後果也嚴重得多, 形成所謂的「亞洲金融風暴」。當年在基金攻擊事件隔日, 英國為此而丟盡顏面地被迫退出了 ERM, 多年以後, 已是驚弓之鳥的不列顛人仍不願加入於歐洲經濟暨貨幣聯盟(EMU)的「歐元區」體制內。
過去幾來以來, 國際油價與原物料價位屢創新高的現象, 其要因除了生產面外, 同樣要觀察貨幣面的影響。就以今日言, 尤其資本流動越來越自由, 各國管制減少, 而人們對於投資工具的需求也隨著資訊的獲取而增加, 當今的國際基金等投機性金流, 規模是越來越大了。往好處想, 此類金流越來越不受各國政府節制, 增進了資金流動的效率, 但就負面來說, 它們的投機性格與規模, 會試圖去操作投資標的的市場評價。幾來以來常於媒體上出現的「金磚四國」(BRIC)概念就是由如今人人喊打的華爾街投資銀行界所炒作出來的, 倡始者正是高盛。這幾年來石油價格的高漲, 除了開發中國家的需求增加外, 也是投機、避險基金的運作使然, 此所以歐、美、石油輸出國家組織(OPEC)一再進行供需調節, 也無法遏止幅度越來越大的油價漲跌走勢。這是七0年代石油危機期間所沒有的干擾因素, 它們並非實質面的生產與需求因子, 卻明顯增加了市場的不穩定性。
在過去幾年全球多頭時的夏季(淡季), 油價每在漲幾美元後, 必定退回去一個幅度, 下一波又續漲幾美元;由此一再突破油價紀錄。此波狀向上的變動週期只有短短數週, 已非油品供需的季節性因素所能充分解釋。蓋因於熱錢每俟一段漲幅炒作後, 即會進行出脫獲利所導致的變動現象。這個現象過去幾年一直為學界所提出警告, 但與產/煉油業有利益關聯的美國布希政府與財政部卻一直否認並視而不見, 直到近幾個月由美國國會對紐約商品期貨交易所(NYMEX)進行調查, 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ommodity Futures Trading Commission)才查出原油期貨市場中 49% 的交易商並非真正的投資商, 且像台灣中油公司那種進行期貨避險的實質合約量僅佔了 19%, 純粹「炒油」的投機性部位居然高達了 81%!瑞士交易商 Vitol 就是大炒手, 它曾在今年 6 月 6 日一下子就買進美國單日原油消費量的三倍合約數, 致使油價當天暴衝 11 美元達每桶 138 美元紀錄, 美國商期會因此驚愕地承認:「過去幾年我們都以為 Vitol 是家正常的大實質交易商, 原來它一直在買空賣空!」既然原油期貨的「需求」有很大的虛假炒作成份, 那油價會在創下歷史高點後的這幾個月累積大跌了 50 美元也就不足為奇了, 而目前約 90 美元的價位仍處於歷史高檔。
於全球化資本主義的浪潮下, 普通國家與未組織起的人民的影響力越趨減弱, 資本家、跨國公司、資源掌握者的政經作動力則愈強。七0年代兩次石油危機是 OPEC 以其政治力干涉所造成的, 但今日卻只憑著投機性資金的炒作, 全球油價就在無供應面的問題下被擠到了高檔處激烈震盪。同樣地, 在網路事業上大者越大的現實亦很明確, 在資本投入會集中於最有利可圖的大餅的成本效益考量下, 許多小地方就易被大塊頭給忽視了, 例如網路搜尋引擎巨擘 Google 的改版計畫中簡體中文版一定優先於繁體中文版就彰明了這點。大塊頭雖然也是由兢兢業業的小辦公室做起的, 但那早已是過去式, 它現在的視野放大到了全球, 而小東西在偌大地圖上就更顯得微不足道了。對於這樣的「成功典範」, 我們向來所「景仰」它的角度是不是也該調整一二呢?資本掌握者若始終不曾受到警戒, 就可能帶領我們闖入前途難料的資金遊戲的陷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