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ember 22, 2008

[神諭] 迷途者(二)

“......「呃, 徵信社也是被擬造出來的, 所以你的工作也是虛幻的。總會只是在一次難得出現的次元膜力場系統錯誤中, 利用了全民公司企圖抹煞時間性的治理機制後端程式, 讓你的意識能與我們的時空次元重疊在一起而已。
 
「總之, 現在只有你才有機會讓主人覺得有趣, 其實這一點也已透露在契約裏的附加條款『全責聲明』裏。為了迴避公司的宇內訊息監測網, 這個聲明是以禰文來寫的, 所以你根本看不懂, 若翻譯成公司的中土象形文字是這個樣子:......”

「噹。噹。噹。噹……」上課鈴聲響起。
 
呃, 我居然在教室裏?那麼一切都是一場夢嗎?原來, 我是一位老師……不對!我明明是徵信社的探子呀!
 
嗯?手上還握著那一張便條紙, 下緣潦草地寫著:
 
  Transfiguration. Strauss.
 
這明明是日昨我讀了某本樂評書後所留下的筆記文字, 那麼前頭的那些句子又是誰寫的?
 
為什麼教室裏一位學生都沒有?都到哪去了?
 
「金老師, 原來你在這裏!之前教務處送了一份公文卷宗到辦公室去, 看你不在, 就擱在你的桌子上了。」
 
「謝謝你。對了……李老師, 我班上的學生都到哪去了?」
 
「喔?剛才我經過體育館旁邊時, 才看到他們正在上體育課呀。你是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我想起了還有一疊作文要批改, 我先回辦公室了。」
 
我突然回想起來了, 這裏不就是我高中時的學校嗎?而我是?高中時教國文課的那位金老師?
 
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就是金老師, 實在很不對勁, 但好像又沒有什麼不對。
 
隨手打開抽屜, 一本 Bridle Filofax 的馬皮記事本寫著金老師的名字, 翻了一翻, 都是平時與教學進度及學生們有關的一些瑣事, 記得倒勤外, 幾乎每日都有記載。翻到已寫篇幅的末頁, 昨天寫下的最後一則記事是:
 
  我打算把一本《法言》交給一位學生, 奉的都是禰的旨意,
  只是不知這位林同學何時能夠開竅。

 
原本那本書當初就是金老師送給我的?!我怎麼一點兒都不記得?
 
抽屜裏還塞了不少東西, 先摸到了一隻筆, 是兒童學畫用的多色切換自動臘筆。這不方便批改作業吧?再找找看。
 
仔細一瞧, 裏面另外擱著 Arnold McDonald's Palmer 的廉價貼牌皮夾, 一支仿德國製的鋼筆, 最時尚但常會訊號接收不良的 Winpple Adows 1003G 手機, 還有一罐臺員式阿薩姆奶茶。
 
「我根本是不喝牛奶飲料的!」何況有位保健食品節目上常現身說法的「酵素名醫」提過奶茶裏的紅茶是高草酸的, 與牛奶的鈣質會結合成草酸鈣, 喝多了引起腎結石的機率會提高的, 然而也有人不同意這種說法就是了。
 
桌面右側堆著一些書, 其中有三本舊舊的厚皮精裝書層疊著, 還裝在書盒裏, 似乎特別慎重。最下面一本的盒脊標著書名為《彼岸的權力意志與曙光:政治邏輯與群眾治策之他律悖反》, 這是公司的高層培訓班必定要研修的統御術哲學, 相當於晚中古歷史裏電器半導體時代企業界人物對於《貞觀政要》、前上古冷兵器時代亞歷山大大帝、奧古斯都等君王對於柏拉圖政治構想的態度。
 
中間一本為鹿橋的《未央歌》, 這倒是過往時代的文藝青年所常備的一款關於短暫的真空管暨電晶體工藝時期的自憐憶舊書。
 
鄰桌穿著 Polo 衫的陳老師突然發聲道:
 
「你那三本書是一位同學送來的, 說是為開學新課程準備的參考讀本。」
 
我順手拿起了最上面一本並把它抽出書盒, 立即瞧出書名居然是那本《革象法言》!副標題為《──在末世與使命之間》。這怎會是上課的讀本?學校應該完全宗教中立不是?更何況這還是一本公司的一級禁書哩!
 
「剝……」怎麼?要掉頁了。怎麼今天看到的書都這麼不堪舊?但看起來比我早上在房間所見到的那本的書況倒要好一些。
 
「報告!金老師好。」一位女學生走了過來, 染了暈紅招展如火鶴花苞的一頭長髮。
 
「這位同學, 有什麼事嗎?」
 
「這三本書是我送來的。」
 
「是誰決定要這三本書的?」
 
「是老師您呀。」
 
「這樣啊, 是我沒錯……但怎麼都舊舊的?」
 
「我小時候剛看到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子了, 這三本都是兩年前入學時我的爸爸送給我的, 一直是我家的珍藏。」
 
「珍藏?那怎麼捨得拿到學校來?」
 
「因為嘛, 本來是別人送給我爸爸的。我爸還說, 總有一天我要再轉送給別人, 而那個人會是我學校裏的一位國文老師。」
 
「妳說什麼!」
 
「噓……小聲點。其中一本是秘教的書, 最早送給我爸的那位小姐很任性, 她是護法, 說什麼就得照辦, 不能質疑。聽說只有她能以同等的審核權力去推翻總會所交待下來的指令喔!」
 
「總會?什麼總會的指令?」
 
「別裝了吧。我已知道您是被派來協助我們的, 您是一位偵探吧?」
 
「妳……妳……」我怎麼又落入夢境了?
 
「不要再逗他了, 主人會不高興的!再怎麼說, 他身為契約的立約人, 我們都得尊重一點。何況, 目前也只有他有機會去破除真武總會與全民公司的共同禁忌!」一旁的陳老師突然插口道。
 
「你們……你們……原來你們都是秘教徒!」
 
「小聲一點啦!不小心讓公司的眼線聽到的話, 一切文件與書本都會被銷毀呢。」女學生說。
 
「太過分了!明知秘教崇拜是違反公司章程的, 你們會害我在公司無立足之地!我會丟掉工作, 甚至會被送去『再教育』的!」
 
「放心好了!您現在是金老師呀, 公司的秘勤課特警很難發覺你的真正身分, 不用擔心會遭受到主體改造。我只是要提醒您一下, 趕快瞧一瞧那一份公文吧。」
 
對唷!作業堆旁邊的這一份卷宗裏就是李老師指的公文吧?我瞧一瞧……嗯?這……這是契約書!
 
怎麼會, 夢中的東西竟然會出現在現實世界?是我耳聵目黯了嗎?但是, 契約的第一條、第二條……, 果然都寫在裏頭, 這是真的!只是最後一頁的上面一部分怎麼印得模模糊糊的?下半頁還都是像是亂碼、或者是外語的一些符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噹。噹。噹。噹……」
 
 * * *
 
妳們不要再追我了!什麼任務, 我根本無法理解!我只是徵信社裏一個幫忙找人的, 根本不能找出他媽的、什麼「造形之主」的真身!
 
當水滴落在我臉頰上時, 睜開眼睛盡是一片漆黑, 腳脛旁都是水, 還傳出滿滿的臭沼味。難不成我現在是在下水道裏嗎?
 
「出口在哪裏呢?」什麼都看不到, 只好用雙手攀著牆壁慢慢前進, 途中絆倒了幾次, 終於, 看到有光線在前頭透了進來。
 
「情形是有點不妙, 這個人根本沒進入狀況。」出口外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我最好先躲一下才好。
 
「看來, 我們得滅了口, 以防萬一!」
 
「但禰的契約簽了, 東西也都交給他了, 他又能順利轉移到這個時空來而沒有被分解成精神斷續離子, 再也沒有更理想的人選了。」
 
「但他再這樣亂跑實在太危險了, 如果主人知道了小姐的舉動, 吾民就完了!
 
「並且, 小姐已經擁有避開真武總會耳目的能力, 任何應了承諾而違約的立約人, 妳都能奉主人之命以天火取其性命於千里之遙, 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納美西斯。但連身為護法的妳都從來不能一窺主人的究竟, 是男是女、是扁是圓都不知道, 又怎能寄望一個普通人?小姐啊, 依我看, 還是除掉他比較保險。」
 
「我知道有風險, 但別忘了, 禰才筮示過, 那個人是一個機會, 他本來不該存在於吾民的時空, 但偏偏又是無法抹煞的虛擬人格, 這根本是不該殺也殺不掉的, 這點在第三條契約已寫得很明白。因此我們只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一切仍照我的計畫進行下去。」
 
把出口的生鏽鐵門略為推開一點, 總算看到了這兩個人的容貌, 前面一位就是那個著水手服的紅髮女學生。另一位女孩, 身材嬌小異常, 短黑髮圓瓜子的面容倒顯清秀, 小背心夾克上繡著紅色鳥形的圖案, 年紀似比女學生還小一些, 她看來不像有什麼特殊能力啊?
 
「重點還是契約的最後一頁, 一定要讓他知道內容。他糊里糊塗地簽下契約就醒來了, 害我們又費了一番手腳才把契約書送還給他。」短髮女孩說。
 
契約的最後一頁?不都是看不懂的字?根本就印得亂七八糟嘛。
 
「總會那邊呢?小姐又要怎麼交待?」
 
「胡扯就好了, 在禰的機制與規則下, 本來就沒有真實這一回事, 任何荒謬的理由只要能不證自明, 都會被接受的。我從來不違背禰的規則, 也才成為赤熛怒一族的倖存者。違反第一條條款到達過去的是那個人自己, 但禰捨不得放棄他的, 只要把他交出去就沒事了。」
 
「那又要到哪裏找出他來呢?他不知溜到哪去了。」
 
「不用擔心, 這本金老師的記事本裏剛剛多了一則今日記事, 上面寫他正在偷聽我們的談話!」
 
嚇!被發現了!怎麼辦?我該走回路嗎?猶疑間回頭定睛一瞧, 紅髮女學生已不見蹤影, 而那個短髮女孩卻已站立在鐵門的門縫外, 正瞪視著我!
 
「金老師, 跟我走吧。這位金老師是你個人的記憶網絡中所無法否認的存有, 你本來又是姓林的, 就註定你逃不掉的。我也是這樣才安排你成為這個身分, 把你留置在莫比烏斯環空間連結裏。走吧。」
 
 * * *
 
妳們為何都不肯放過我呢?既然如此, 我哪管妳們帶我去哪裏!對了, 最早找我的那一個西裝男子, 我一定要逼他講明白, 本來只是請我協尋老婆的, 怎會搞成這樣!?
 
對!就這麼樣!不管接著我會在哪裏, 我會變成誰, 我什麼都不要理, 什麼都不要碰, 看那個人還出不出來!
 
 * * *
 
「唉!林先生, 你怎麼這麼冥頑不靈呢?契約明明寫得很清楚, 一切得照章行事, 你這麼消極, 吾民都會非常困擾, 且對你也沒好處。若你迷失了就不好了。」在我所居公寓的窗台邊, 好整以暇倚著欄杆的 Del Prada 西裝男子出聲了。
 
「媽的!你總算出來了!我一定要你說清楚, 那該死的什麼鬼契約, 我根本不了解內容, 誰理你啊!最後一頁到底是寫什麼?你到底要我做什麼?不說清楚, 我就死在你面前!」
 
「冷靜一點!你千萬不要亂來!不然會害我們同歸於盡!」
 
「那你就不要再瞞我了!我已經知道你是什麼總會的人, 我要知道, 到底契約最後是寫什麼?為何我會出現在這裏?」
 
「好吧, 本來你自己會慢慢地覺醒, 並不需要我來提醒你, 也只好先說明一些了。偉大的『造形之主』覺得宇宙萬物沒有具體存在的必然性與真實意義, 而禰又需要一些樂趣, 所以一再找來新的立約者來挑戰自己──雖則這明顯是能力與權力完全不對等的遊戲, 但人生總是需要有一些變化的, 你說是不是呢?」
 
「講重點!」
 
「好、好。其實啦, 契約的最後一個條款即是最重要的線索, 也是吾民的最後希望, 但由於印刷上的錯誤, 漏掉了很多字, 誰又知道是不是全民公司在印刷機電路上埋藏的邏輯炸彈程式所搞的鬼?總之, 每一份契約書裏的這一條都只剩下幾個不知是縮寫、或是記號的字母了, 吾民只盼望你能挖掘出它的意義來:
 
  +□P□t□□□冊□V-□□□□□-l-erk□﹏□
                          ﹏

 
「還有, 傳說在十個世紀以前的第二千禧年之初, 有位不知名人士記載了這個時空的故事, 不知道那是誰違約洩露給他的。又據說他在某座八百多年前就已過時廢棄的全球電位訊息交換網路場裏, 已經把解讀的方法編碼隱藏在一份超文本標記語檔案了。不過包括我在內的真武會員都只是虛構的現實存有, 並無法離開吾民的空間範疇去接觸到那個網路場, 但或許你有機會吧?因為你本來就是一個虛擬的 ID 身分, 一定有辦法的!」
 
「什麼虛擬 ID?還有, 怎麼我老覺得現在應該是二十一世紀?」
 
「呃, 徵信社也是被擬造出來的, 所以你的工作也是虛幻的。總會只是在一次難得出現的次元膜力場系統錯誤中, 利用了全民公司企圖抹煞時間性的治理機制後端程式, 讓你的意識能與我們的時空次元重疊在一起而已。
 
「總之, 現在只有你才有機會讓主人覺得有趣, 其實這一點也已透露在契約裏的附加條款『全責聲明』裏。為了迴避公司的宇內訊息監測網, 這個聲明是以禰文來寫的, 所以你根本看不懂, 若翻譯成公司的中土象形文字是這個樣子:
 
  朕乃禰, 乃真理除外一切的父,
  契約裏的預言, 即彌與罪之遺傳者的約定。
 
  遺傳者為禰之種子, 出之樂園, 就在汝等之中。
  吾土吾民, 將再次面臨
 
  『在天上就有了爭戰;米迦勒同他的使者與龍爭戰』。
 
  而應龍會於風水之戰中落於地面,
  牠的血水漫延處處, 尾畫五洲而成潢汙。
 
  茲時, 世界之城盡成墟殘,
  無助之子死於泥濘, 少之年者行於荒地,
  永生乃成絕望, 絕望於焉大祥。
 
  真實的死神將與禰同行, 然而禰乃不朽的存有,
  惟朕能賜與吾民幻造般的人格造形與 ID。
  惟且信朕, 安詳永生!
 
  禰永存不逝, 然而死亡的咒語已施,
  吾民──那父的種子, 隨時聽見。

 
「據我猜測, 你就是受造的一個 ID。主人為了預言的趣味性而造就了你。」

發表於 December 22, 2008 07:1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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